在泸溪县洗溪镇的老辈人里,龙船潭的故事像潭水一样深,淹着几代人的叹息和传说。
先说那土皇帝,性子烈得像爆仗,见不得旁人热闹。那年头,别处五月初五赛龙舟,七月初七唱山歌,把整条河闹得沸反盈天。土皇帝坐在雕花椅上,茶碗一摔,瞪着眼骂:“咱洗溪偏要六月初六!”他这口气一赌,整个洗溪就翻了天——派人挨家挨户挑身强力壮的汉子,胳膊得比磨盘粗,腰板得像顶门杠;又贴告示满镇满乡撒野:“洗溪龙船赛,不服来战!”河两岸连夜盖凉亭,摆果摊,青石板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脚印。龙船雕得更邪乎,鳞片漆得锃亮,龙头张着血盆大口,活像要吞了整条峒河。
上街和下街的汉子们,早把“输赢”刻进骨头里。上街的船老大是个络腮胡,外号“铁榔头”,攥着船桨能把石头砸出坑;下街的舵手叫“火豹子”,吼一嗓子能惊飞树上的老鸹。俩人碰面就掐:“铁榔头”啐口唾沫:“下街的孬种,敢不敢比?”“火豹子”把胸脯拍得砰砰响:“谁输谁把船扛着游街!”端午刚过,两岸就飘起号子声,上街的喊“嘿呦——冲!”下街的回“嘿呦——追!”桨叶拍水像打雷,把峒河的鱼都惊得往泥里钻。
六月六那天,日头毒得能晒化石头。岸边挤得水泄不通,土皇帝坐在最高的凉亭里,扇子摇得哗哗响,身后侍卫扯着嗓子喊“加油”。成百支龙船排得像条银龙,成千汉子摩拳擦掌,上万双眼睛把河面烧出洞。“铁榔头”和“火豹子”的船并排在最前头,前者瞪着眼,后者咬着牙,船桨都攥出了汗。
展开剩余58%发令枪响,整条河炸了锅。第一轮,两条船像箭一样窜出去,水花溅得老高;第二轮,桨叶搅成一团,船帮碰得哐哐响;第三轮,太阳落山了,河上点起千百盏灯,火把烧得通红,俩船还齐头并进,谁也不让谁。天快擦黑时,“铁榔头”吼道:“再赛一轮,分个死活!”“火豹子”咬碎了牙:“来就来!”第四轮一开始,两边汉子把命都豁出去了,船像疯了似的往前冲,桨叶拍水的声音盖过了雷声。谁料到了水最深的地方,“咕咚”“咕咚”两声闷响,两条龙船突然往下沉!
看闹热的人吓得脸煞白,土皇帝的扇子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慌得大喊:“会水的都下去救人!”可三天三夜,捞上来的只有水草和碎木板,连个衣角都没见着。从那以后,每到六月初六三更天,龙船潭就传来“冬!冬!冬冬冬!”的鼓声,震得整个洗溪都打颤。老人说,是龙王看上了那些倔汉子和漂亮龙船,把他们接到龙宫赛龙舟去了——你听,鼓声里还夹着号子声呢,跟当年比赛一模一样!
穆母是苗家妇女,住在洗溪镇下节街,四十有五,脸膛晒得黝黑,手粗得像老树根,说起这事却眼睛发亮:“我打小就听奶奶讲,每回鼓声响起,‘铁榔头’和‘火豹子’还在水下较劲呢……”她说话时,眼角笑出皱纹,仿佛真看见水底的龙船又浮了起来。1985年夏天,她把这个故事讲给搜集者听,声音里带着土生土长的憨劲,还有对传说的敬畏——就像潭水深处,那些永远没分出胜负的汉子,还在桨起桨落里,守着当年的倔强。
土皇帝后来再没提过六月六,凉亭里的雕花慢慢褪了色;上街下街的汉子们,把性命折进了深潭,却把“不服输”的气性烙进了传说;穆母守着下节街的老房子,把故事掰碎了、揉软了,讲给一代又一代人听。如今峒河还在流,龙船潭的水还深,每年三更的鼓声,依旧缠着洗溪的夜——像是那些倔汉子,还在跟龙王较着劲,非要争个高低不可。 #民间故事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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